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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登上开赴琼州的海船起,60岁的苏轼就没想过能活着再回中原,垂老投荒,生还无望,吃不好,睡不好,长夜梦多,越古早的记忆越容易出现在梦里。抵达儋州不久,他就梦到小时候因为贪玩,没有依照父亲安排读完《春秋》,慌忙拿起书来,不觉从梦中惊醒,心中很是惭愧,自叹“弃书事君四十年”,对此深表遗憾,恍如对一生的回顾。
/东坡书院载酒堂,海南省儋州市中和镇。
夜梦如此,不免以书自怡,总比在蛮荒之地静极生愁强。好在东坡老人适应能力不错,不久与当地土著熟络,儿时回忆梦得少了,潜意识浮了上来。连续在海南岛度过两个春节,元符二年(1099)末的一天夜里,苏轼做了个怪梦,发现自己回到惠州,月色如银下,登上合江楼,只见远处魏公韩琦跨鹤凌空而来,对他说道:“我现在天上负责一个重要部门的工作,今天特来相报,他日北归中原,当不久也。”虽然韩琦已经去世24年,“北归中原”的话从苏轼敬仰的贤相口中说出,意义不言自明。
醒来后,他对儿子苏过道,“近日颇觉有还中原气象”,见儿子半疑半信,便铺纸研墨,焚香祈祷,说:“我将默写自己平生所作的八篇赋,果然如我所言,当不脱误一字”,待他写完洋洋数千言,父子二人核对,果然一字不差,苏轼大喜,“我将北归无疑矣!”他哪里知道,一心通过打压以泄私愤的学生皇帝赵煦已在生死边缘,不数日病逝于福宁殿。元符三年正月己卯(1100年2月23日)徽宗即位。天下大赦,苏轼的预言要成真了。六月,临行前,他写下《别海南黎民表》:“我本海南民,寄生西蜀州。忽然跨海去,譬如事远游。平生生死梦,三者无劣优。知君不再见,欲去且少留。”权当自己是海南人,渡海北去只为远游,毕竟“生”“死”“梦”于他而言没有区别,何处为家?“盖以无何有之乡为家”,无固定之“家”,又处处是“家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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